第二十回 传教士瞒天费心机 众乡绅合力解困局
安治泰听着王秀才的发言，心内一惊！
他也没想到民间对教会传教的反对之声会如此强烈，赶紧摇摇手说道：
“误会，误会！纯粹是误会。即便天主教与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存在某种瓜葛，洪秀全的举措也纯粹是其个人行为。天主教不需要、也不可能为洪秀全的个人行为负责。我们还可以延伸一下，洪秀全的著作里，引用了更多的是‘孔孟之道’；难道说，也需要孔子和孟子为其产生的后果负责吗？”
大家一时无语。
这时间，智信举起手来……没等安治泰发话，章知县就赶紧伸手说道：
“智信师父请发言……”
智信起身先向堂上的两位总裁判行了合十礼，开口说道：
“阿弥陀佛……我想请问安主教，假如洪秀全当初不是打着‘上帝’的旗号，而是打着‘孔夫子’的旗号，号召揭杆造反，是否也会有上百万的民众加入太平军？”
安治泰一愣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：“那绝无可能……”
王瑞林立刻高声喊道：
“对呀！天主教的‘上帝’与洪秀全的‘上帝’，是同一个‘上帝’，不可分割，此乃动乱之根源！如若没有天主教传教愚民，则不可能有百万之众的教徒造反，也就没有后来的赤地千里、生灵涂炭。这样的道理家喻户晓、人尽皆知，即使百般抵赖，终不能黑白颠倒、混淆是非……”
格兰特有些坐不住了，起身高声说道：
“我们一再强调，太平天国洪秀全是假借‘上帝’之名，起兵作乱、为祸世界，与真正的天主教毫不相干，大家决不能混为一谈！”
海曲私塾的马怀礼起身向格兰特抱拳行礼，高声问道：
“我也请问格兰特先生……如你所说，是太平天国‘假借上帝之名’起兵作乱。而‘假借’尚且有如此威力，导致江南半壁江山血流成河；那么‘真借’的话，五千年中华必将毁于一旦、国将不国，是这样吧？”
格兰特摇了摇头，无言以对。
安治泰原本想通过这“第一回合”，明确切割与太平天国的关联，摆脱干系，以平息民间对此抱有的怨恨，为下面的辩论打下基础；可没想到“弄巧成拙”，双方僵持不下、纠缠不清，而且己方越陷越深，对方的怒火则越拱越旺。
眼看场面即将失控，对己方越发不利，他赶紧瞅了瞅章知县，同时打出了一个双方平局的手势，轻声问道：
“算平局吧？”
章知县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安治泰马上高声宣布：
“第一回合的辩论，到此结束……辩论的结果是：平局！”
章知县总算松了口气。
紧接着，辩论会进入了第二个议题。
格兰特发言道：
“第二个议题是：新建教会学校是为了提高日照民众的文化水准，能够提高社会文明程度、进一步改善国民素质。这个命题显然是正确的，我方也不需要再另外陈述相应的理由。”
马怀礼立刻站了起来，摇摇手说道：
“这样不合规矩！办学总有办学的宗旨、办学的理由，你应该向大家详细介绍办学的方向、所开设的科目、学制设计等等，不能只说一句话：我们就是要办学校……这不可能被民间所接受。”
格兰特很不耐烦地回答说道：
“教会开办的学校，当然是宗教学校，目的就是让教徒子女从小得到良好的教育，知道天主是圣父、圣子、圣灵三位一体的神，主宰世界万物、无所不能；通晓《圣经》典籍、严守‘天主十诫’、感恩神的馈赠、献身神的事业。”
秀才周旭东站了起来，郑重说道：
“格兰特先生说得很清楚了，他们要办的教会学校，纯粹就是给教徒及其子女洗脑的作坊和工具。与五千年中华文化的传承发扬毫不相关，对提高社会文明程度毫无益处……不但毫无益处，如若不加以限制，长此以往，某个人在某个时间振臂一呼‘吾乃天父下凡，尔等听令造反’，那就又要重演祸起萧墙、血流成河的历史悲剧……那时候，覆水难收，悔之晚矣！”
格兰特觉得无言以对，摇着头叹了口气。
大盐商王学富拄着拐杖站了起来，“这件事情上，老朽也说两句。办学校、搞教育，本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，我们应该支持。可教会按这样的宗旨办学校，就完全扭曲了‘教书育人、报效国家’的根本方略，也违背了‘忠孝仁义’的千年祖训……我听说，明朝年间开始，就有西方传教士来华传教，像利玛窦、汤若望、邓玉函等等……”
安治泰一听此话，瞬间来了精神，赶紧说道：
“对！王先生说的这三位传教士，都是早期来中国传教的，其中的汤若望和邓玉函两位，都是我们德国人。”
王学富点了点头，“可这些人，他们不但是虔诚的传教士，还是精通天文地理、几何算术、物理化学的饱学之士，对吧？”
安治泰赶紧殷切地点点头，“对！王先生说的没错！”
王学富继续说道：
“他们不像你们现在的传教方式，先争地盘、扩教堂、抢教徒；而是将自己的科学知识，利用中国当时的机构和平台，向社会大众广泛传播，不遗余力！最终，他们都赢得了朝廷和民间的共同尊重，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的贡献和所付出的心血……安大人，都是传教士、都是德国人，与他们相比较，您的行事风格有天壤之别，为什么会这样？您能跟我们解释一下吗？”
王学富的话音不高，却分量很重。大堂之内一时鸦雀无声，大家都屏住了呼吸，等待着安治泰的回答。
安治泰瞬间像喝了两斤烧酒一样，面红耳赤，无言以对，心里暗想：
“说我和前辈传教士有‘天壤之别’，分明就是在糟蹋讽刺我；可你这老家伙哪里知道，我所肩负的‘使命’也同样与他们有‘天壤之别’……但这种‘秘密使命’，我咋能向你解释呢？”
为了打破尴尬局面，他立刻转移话题，“王先生，您先请坐。这件事说来话长，等今后有了机会，我们慢慢再聊……我宣布！第二回合的辩论结束，辩论结果：乡绅方获胜！”
章知县和宋县丞、刘主簿都长舒了口气。
可能是安治泰感觉格兰特“成事不足、败事有余”，接下来的辩论发言，他准备亲自“操刀”了。
安治泰继续高声喊道：
“现在进行第三个回合的辩论，辩论的议题是：新建教会医院、育婴堂是造福民生之举，能够显著提升当地医疗水平，进一步保障民众的健康状况……我先在这里说明一下，新建的教会医院，会聘用国外和国内的合格医生，对全社会民众开放，收费标准也不会高于现在的普通诊所。新建的教会育婴堂，免费收留失去父母的婴儿和弃婴，而这必须是出于监护人自愿；相关费用，由教会承担……我觉得这个议题，大家都应该是支持赞同的，不会有争议。”
大家一时还不清楚，这安主教又要利用医院、育婴堂搞什么新花样？但从明面上看，这的确是件好事情，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。
安治泰见大家没什么反应，又补充说道：
“我还想补充一点。教会医院建成以后，对我们日照地区防治瘟疫这类重大流行性传染病灾害的能力，将会有极大提升。因为教会医院将拥有多种抑制细菌、病毒最有效的西洋药品，如：石碳酸、来苏水等等……”
他说完之后，得意地冲着章知县抬了抬手，意思是：您赶紧说句话，表个态吧？
章知县点了点头，“能开设医院悬壶济世、救死扶伤，当然是官民求之不得的举动……”
还没等章知县把话说完，安治泰就立马宣布说道：
“第三回合的辩论结束，辩论结果：教会方获胜！”
大家都没出声，心里将信将疑。
安治泰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，当他接着宣布完第四回合的关于“新建教会印书馆”的议题之后，马上觉得这又回到了与第二回合“新建教会学校”类似的话题上。
他认为这样的议题必然还会遭到对方的无情攻击，被攻击的方式他也能猜出八九分，肯定是指责教会利用印刷品的传播，蛊惑人心、制造混乱、危害社会。而且还会将教会与“太平天国”再扯上关系，因为他明白洪秀全的“拜上帝会”就是这么干的。教会方也绝对拿不出像样的论据来“洗白”自己，争辩下去的话，肯定不会有对己方有利的明确结果。
他略加思忖，便主动向章知县说道：
“章大人，我看这个议题还是有点纠缠不清，干脆算平局吧？”
章知县犹豫了一下，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。
安治泰急忙宣布：
“第四回合的议题，不再进行辩论，判为平局……下面进行第五会合的辩论。第五回合的议题是：经营鸦片烟土虽然不违法度，但纯系危害民生之行为，是造成百姓流离失所的‘万恶之源’。我觉得，这个议题应该没有争议，所以，教会方无需阐述说明。如果乡绅方提出反对意见，教会方再进行解释性的陈述……”
众乡绅前面没听仔细，现在听明白了，都面面相觑，不清楚这位个头不高的洋教士又要搞什么鬼？
章知县心里十分清楚，大烟馆的存在，对教会网罗、吸收教徒形成了一种障碍；而安治泰利用官府和乡绅们最痛恨鸦片烟土泛滥的心理，在搞“一石二鸟”的把戏。既让乡绅和官府无话可说，顺利赢得这个回合、增加获胜的筹码；还暗地里打击了大烟馆的生存。
另外，安治泰也可能想利用这种占领“道德高地”的方式，来改善自身在民间和官府当中的龌龊形象。
